- 01.前沿简单的介绍
- 02.故事梗概简单叙
- 03.电影升华奇小说
- 04.小豆子求师之路
- 05.历经沧桑苦磨练
- 06.小癞子自杀追梦
- 06.人前富贵人后罪
- 07.一曲霸王惊艳场
- 08.爱恨交织迷人眼
- 09.不成魔而不可活
- 10.四爷爱戏如知音
- 11.北平日军听唱戏
- 12.蝶衣受审汉奸罪
- 13.霸王落难遭批斗
- 14.张公公落魄卖烟
- 15.小四抢占风头戏
- 16.菊仙无奈而自尽
- 17.大师离去戏班散
- 18.两人性格差异大
- 19.人性和环境碰撞
- 小杨说起《霸王别姬》,大家可能都比较熟悉,尤其是霸王项羽的故事。但是今天要说的是近代的一部小说,它是当代作家李碧华创作的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1985年6月。
- 话说,小说讲述的是晚清到民国,然后抗日战争,然后文革,跨越几十年。从20世纪20年代至80年代的北京城为背景,讲述了程蝶衣、段小楼、菊仙三个人物之间哀艳的悲情故事。作者以政权更迭、国运多舛的时代大背景来演绎小人物痴迷与背叛的感情纠葛,同时以传统梨园京剧的繁复华丽作为基调,记述出动荡年代底层人物的真实命运和文革等历史事件,蕴含着历史与社会、美学与哲学的意味。
- “如果人人都是折子戏,只把最精华的,仔细唱一遍,该多美满啊。”折子戏是整本传奇的一个部分,多是戏曲中的精彩片段,是一部戏曲全剧的中心或灵魂。人生太长,苦闷,平淡,无聊的部分太多。倘若能如折子戏般精彩,该有多好?“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诸位听得不少。那些情情义义,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根本不是人间颜色。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 自打被娘亲卖身托与戏班,蝶衣便被迫切断了与母亲的最后一丝牵连。没了念想,他只得一头扎进戏曲中。此时的蝶衣尚非戏痴,一门心思地唱戏,只为掩盖他无家可归后内心的空洞与惶惑。幸而在艰难无助的成长道路上有师兄段小楼的庇佑,儿时遭受的辛酸苦楚,小小年纪无所依靠的倔强,终被师兄的悉心呵护所打动。他们一同长大,再一起成了名角儿,蝶衣的心事也随之一天天疯长。在台上,师兄是属于他和虞姬的霸王,是他情深义重的爱人;台下,师兄是如兄如父的亲人,是他在这尘世里最后的依靠。蝶衣自然而然地将小楼视作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但下了台把戏妆一抹,他们却是同为男人的师兄弟。蝶衣内心并非没有过迟疑与动摇,只是某日与师兄再次演绎《霸王别姬》后,他在戏院老板谄媚讨好的搀扶下款款上台谢幕,戏迷们几近疯狂的呐喊和掌声让他在那一刻忽然释怀:只要能和师兄一直唱下去,何尝不是地久天长。
- 然而,菊仙的到来却给了蝶衣致命一击。在菊仙的哭诉下,段小楼只稍作迟疑便朗声许下娶她进门的承诺。蝶衣心如刀绞却又奈何不了师兄决定,只得含泪目送二人离开。恰逢那晚,由于段小楼执意操办婚事迎娶菊仙,致使蝶衣不得不孤身前往袁府赴鸿门宴,最后失身于袁世卿。当蝶衣带着满脸残妆,失魂落魄地连夜弃赴段家,却亲眼目睹二人结为夫妇。
- 此后,蝶衣学会了抽大烟,还跟师兄决裂又和好。蝶衣无奈地接受了师兄已为人夫的事实,却无法从心里接受菊仙。菊仙精于察言观色,几番往来,就琢磨出蝶衣那点心事。抗战时期,蝶衣为救小楼去给日本人唱堂会,几乎被打成汉奸压入大牢。在戏台上,菊仙为帮师兄弟俩与人劝架,混乱中被人踹了肚子导致小产。直至文革,迫于政治背景,两人在频狂失控的环境下相互揭发。当段小楼刹不住车地指出蝶衣与袁世卿的事时,蝶衣对段小楼的信任,在这一刻被推毁得干干净净。故事最后,年过半百的蝶衣与小楼在香港重逢。谈起往事,段小楼话语间透露出他很早就明了蝶衣的心,只是都在回避。蝶衣得到了对方答案,内心不能再自欺欺人。最终,两人上妆登台合唱了一出《霸王别姬》,从此天各一方,再未相见。
- 作为豆瓣高评分的电影,陈凯歌导演的知名作品,可以说这部电影真是巅峰之作。1992年2月,电影《霸王别姬》在北京开机。电影剧本除由李碧华改编外,还有编剧芦苇参与合作,两人将剧本反复修改接近一年。其后,李碧华再按剧本撰写全新的《霸王别姬》小说,相比原来二百页的篇幅,增加一倍。
- 这部影片获得了法国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并入围《时代周刊》评出的“全球史上百部最佳电影”。电影当年改编自李碧华同名小说《霸王别姬》。可以说,后来很少有电影可以有这部电影所具有的高度。
- 老北京城天桥闹市的场景,艳红牵着小豆子穿过闹市区,一路上遇见吆喝着的报童,遇见拎着焦圈调戏艳红的男人,然后穿过摆满混沌、扒糕、吊子汤等各种小吃的小食摊子,路过一群凑热闹看西洋影戏的人群,最后来到正在杂耍的关老爷面前。在短短三四百字的文字中,作者描述出了整个闹事的空间格局,层次鲜明,像一个电影的长镜头,让读者在文字中能形成画面感。
- 天桥又开市了。热热闹闹,兴兴旺旺。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孩走过小市场。女人脸上有烟容。实际上廿五六,却沧桑疲惫。嘴唇擦了点红,眉心揪了痧,可一眼看出来,是个暗门子。她就是艳红。艳红穿着一双布鞋,有点残破,那孩子穿得倒光鲜登样,就好像她把好的全给了他。
- 初到喧闹的市集,怕生似的扯着娘的衣角,右手严实地藏在口袋中。就像捏着一个什么神秘的东西,很固执地不肯掏出来。跟着娘一路走着。艳红找到她要找的人了。关师傅是个粗汉,身子硬朗,四五十岁,胡子又浓又黑,眼睛最厉害,像个门神。关师傅手底下的徒儿今儿个演猴戏。最大的徒儿小石头演美猴王,翻筋斗,偷桃子,小石头吊手吊脚,抓耳挠腮,引得观众拍手叫好。小石头更卖力地演着,结果失手坍在其他猴儿身上。
- 母子二人,已一足踏入一个奇异的充满暴力似的小天地,再也回不了头了。见男孩怯怯的,娘赶忙剥去脖套,露出清秀单薄、五官细致的脸。关师傅按捺不住欢喜,查看了小豆子全身。猛地抽出小豆子的手时,他怔住了:小豆子右手拇指旁多长了一截,像个小枝桠。于是关师傅不愿意收他,态度坚决。于是,娘一咬牙,扯着小豆子到厨房灶边。一声非常凄厉的尖喊划破夜幕,徒儿们都心惊肉跳。剁开骨血,只为剁开一条求生之路。关师父总算是把小豆子收了。立字据,下跪磕头,按手印。“言明四方生理,任凭师父代行……有私自逃学,顽劣不服,打死无论……”娘拿起毛笔,抖了抖,画了个十字。看了小豆子最后一眼,狠狠心,走了。走得匆忙,生怕舍不得。回过头,只会前功尽弃。毕竟,小豆子若是跟着自己,只会受冻挨饿。
- 所有人都欺负他,小石头却对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陌生的环境里,大家都睡了,只小豆子一个,咬牙忍着手上的疼,流着眼泪惦记娘。第二天一早,关师父剃了小豆子的头,又换了套衣服,和同门师兄弟一个样了。此后每天惺忪而起,脸洗不干净,肚子吃不饱,由关师父领了,步行到北平西南城角陶然亭喊嗓子。
- 于晨光暧昧之际,一时便似赶不及回去的鬼,凄凄地哭喊。把太阳哭喊出来。童稚的悲凉,向远方飘去,只迎上一些背了包上学堂的同龄小孩,他们奔跑跳跃追逐,佣人唤也唤不住。天大亮,又领回四合院。训话练功。
- 戏得师父教,但窍还是得自己开。靠吃苦,靠本事。压腿,腿不够直,师父的棍子就来了。小豆子最怕“撕腿”,背靠墙,腿一字张开,一块一块加砖头,痛苦得很。个个略懂所谓十八般武艺,“打”还只是基础,关师父开始调教唱作。
- 小癞子给蝶衣留下的最深的印象,莫过于一句话:“等以后我成角儿了就天天吃糖葫芦”和一个场景“最后因为害怕被师傅毒打,而上吊自杀。”他的自杀是有准备的,由于看着蝶衣被打的恐怖的场面,或许还由于他觉得成为一个角儿还要挨很多很疼的打而觉得害怕?总之,他有准备的自杀了,死之前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吃的东西都急急忙忙的吞了下去。这也许是许多学京戏却没有成角儿的人的另一种选择吧。梦不能成真,就只有在虚无的世界中去寻找了。
- 但他却留给蝶衣一生的印象。在蝶衣成角儿后,一次入场前他听到了冰糖葫芦的吆喝声,就愣住了。那时候,他想到了什么呢?小癞子的梦想?小癞子的死?或许是震惊和无奈?多少人,在穷其一生追求所谓的梦想,最后一场空,那种无奈,又是多么透彻心凉。我本没有这般感受,但是看了一些武侠或者小说,或许也能想一想那种场景。
- 为了生计,关师父不得不对徒儿们狠狠地打,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背着戏文:“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错啦,‘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小石头提醒道。众人架着木偶傀儡一般的小癞子扔到水里,四下喧闹不堪,只小豆子,念着明儿的“分行”。小石头鼓励他,“就想着自己是个女的。”这天“分行”。大人们坐好,一壁考试一壁掂量。就像卖猪肉,挑肥拣瘦。
- 成王败寇的残酷,过早落在孩子身上。但到底是自己手底下的孩子,关师父粗着嗓门安慰。从某一天开始,师父就专挑需要拔尖嗓子的戏文,只让他一个人唱。本来背得好好的,结果假声太高,一下子回不过来,心顿时慌了,“我本是,我本是男儿郎——”。关师父把铜烟锅敲在桌面上,见小豆子愣住,冷不丁地将铜烟锅捣入他口中。
- 小石头忙给他鼓劲。小豆子含泪开窍。“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嗓音拔尖,袅袅糯糯,凄凄迷迷。师爷闭目打着拍子,弟兄们只管瞅住他。小豆子过关了。正高兴的时候,一徒儿跑进来,惊扰一众迷梦。杂物房久不见天日。于漫天灰尘中,见到小癞子直条条地吊在木架子上。
- 小豆子吓得睡不着,小石头安慰他,结果错口说了小癞子,吓得小豆子叫起来,正巧被睡不着出来散步的师父听见。关师父暴跳如雷,想起小癞子的死。自己并没做错什么,“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关师父出去了,灯火叹了口气,灭了。
- 后来,小豆子悄悄道:“小癞子真的走出去了!”结果挨了一记铜烟锅。关师父并没有改过自新,依旧训诲。大伙其实不太明白,当了旦角是怎么一回事,只道他学艺最好,自己不行,只是羡慕小豆子。
- 小豆子就这样开始了他的旦角生涯。硬挨了一刀的手,脱胎换骨,重生了。他摊着兰花手,绕个腕花。走路是先脚跟试位置,然后是脚掌,再是脚尖。缓缓晃到花前,假装花前,一下云手回眸,一下穿掌托腮凝思,眼神飘至老远。万般风情。
- 小石头亮相,也真有点威仪,不失为一个好样的生。人人用各式兵器压住他的大枪,他用霸王腔调爆吼一声,将众人打开。在基本的训练功夫中,还有跷工,一踩跷,全身重心就都集中在足尖和脚掌之间。
- 锣鼓响起。众人上场,勉力唱着不属于他们年岁的感情。戏子总是让人瞧不起,可在台上,却总是威风凛凛。头面戏衣,把令人沮丧的命运改装过来,承载了一时风光,短暂欺哄,一一都是英雄美人。一曲戏惊艳全场!
- 关师父从来不赞,这回更是骂得慌。关师父毛茸茸的头脸,硬盖住了三分得意劲儿。功夫还真不赖,不过小孩家,宠不得。多年大道走成河,多年媳妇熬成婆……最初是唱茶馆子,后来又插了小戏园的场子了。平时吃饭管饱,过节也有馒头吃。
- 小豆子对于小石头的情感部分,作者写得很隐晦,或者说艺术化地处理了小豆子对师哥的暧昧之情。在“野草闲花满地愁”中,小豆子被师傅挑选做了旦角,扮演女性角色后,他的反应是“真好,很快就可与师哥合演一台戏了。”小石头在台上唱吕布的时候,小豆子躲在一壁偷看,手心都出汗了。这些细节恰恰将小豆子的依赖、胆小等心理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 菊仙,一青楼女子,豁达开朗,识大体,知趣,开明开放,却不失女人那独有的细腻,独有的母爱,独有的爱情观,独有的占有欲。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有一个依附,对现在的今天来说,可能早已转变为汽车房子,还有存款,当然,小杨我觉得物质必须要有。菊仙,自己赎身,硬是把所有赌注下在小楼那半开玩笑的话中,甚至连双鞋都押进去,她何来如此自信,可能她从来就有自己的价值观,而非等闲人所认知的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菊仙就很清明,妓院里走出来的头牌,在尚未开始成长的时候已将所有的形形色色划分清楚,还没学会生存就先学会了察言观色。没遇到段小楼的时候,是有骨气的妓女,遇到段小楼之后成为他一个人的娇媚无骨,对于蝶衣与小楼之间的纠葛,一眼一行就分辨透彻。
- 从一开始蝶衣对菊仙就充满了敌意,嫉妒,因为她抢走了小楼,一个蝶衣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他们之间也许存在着一场战斗,而蝶衣注定是失败者。可是,在一幕幕蝶衣与菊仙的对视中,他有对蝶衣有一定的依恋,是一种对于母亲的依恋。尤其在他戒毒瘾时菊仙抱着他哄他睡觉更表现得淋漓尽致。蝶衣从小就被妈妈送到京戏班,连妈妈的最后一眼,那个空荡荡的没有人影的门,都没有看到。因此他对母爱是渴望的。并且菊仙和蝶衣妈妈得出身一样,都是妓女,更给他一种幻象,菊仙有着他妈妈的众多特性,女性,泼辣,妓女。因此他对菊仙的感情就非常的矛盾了,在敌视与依恋中徘徊。
- 小豆子在梨园见识了名角们的表演和气势。有朝一日,他也要成角儿。这场戏在书里没有。电影中多加这场戏,是为了体现一个戏痴的形象。不疯活,不成魔。他成了戏疯子,戏成了他生命的图腾。在程蝶衣心里,师兄不是段小楼,而是霸王;自己不是程蝶衣,而是虞姬。他爱师哥,是虞姬爱霸王的戏外延伸。因此,当菊仙出现的时候,蝶衣的嫉恨,也带着高贵和尊严。
- 不疯魔不成活。这是小楼两次用以评价蝶衣的一句话。说这话的当时,一次是在蝶衣发疯似地凄喊:“我要跟你唱一辈子戏。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一次是在文革中,实行“现代戏大改革”之时,坚持“情境”的蝶衣在讨论会上独排众议反对现代戏,实际上反对的是对京戏的粗糙化和政治化。然后闭门不出。当小楼说“你一辈子就知道唱戏,你也不出来看看这世上的戏都唱到哪一出了”的时候,门里传来蝶衣幽幽的声音:“虞姬她为什么要死?”——小楼骂出了那句话,愤然离去。
- 不疯魔不成活,一生沉迷于真虞姬这个只在戏台上存在的角色。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外界怎么说,不管受多少捶打痛楚,那种飞蛾扑火般坚持自己内心又带着些微病态的信念始终不曾变过。
- 电影结尾,蝶衣唱: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恍惚他出戏了。这大半辈子的女娇娥,都是外界强加给他的身份,他根本是个男人。出了戏,他就不应该爱师兄。而这几十年里,他已经将虞姬和自己融合为一了。现实生活里,霸王是假霸王,虞姬也是假虞姬。现实是如此荒诞,辩清了现实与戏的区别,他又不肯走出这戏曲。于是他最后自刎而死,完成了《霸王别姬》这一出戏。
- 小杨觉得,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袁四爷首次出场,是在小楼蝶衣一折满堂彩的《别姬》演出之后。那时节霸王虞姬,正是月朗花香,溶溶脉脉,镜里双双望定,更不知戏外别有天地。
- 四爷便在此时闯入这二人世界。亮相先是“一点薄礼”。蝴蝶盒子里白晃晃全套珍珠钻石头面。好。有钱人捧戏子,挥金如土,也是常情。不过见得一份豪奢气魄。正如戏院经理所说:“都说当年太后老佛爷,她老人家赏戏,有这样的手面吗?——没有吧!”
- 四爷是冲着蝶衣来的。目的很明确,并不遮遮掩掩。但蝶衣眼里没有他。“舍下小坐”的要求,先是小楼的生硬,再是蝶衣的委屈,两次被拒。四爷是经场面的人,这一小场戏里头,自己是个惹厌的反角,当然心明眼亮。当下脱帽躬身,彬彬而退。更无半句废话。他没有当场暴跳,并不奇怪——这点涵养总还是有的,不然也混不到这份儿上。稀罕的是那份从容里头自有一种笃定,拿准了那只蝶,飞不走。并无老谋深算的阴险。只是一种淡然却坚定的自信。或许他相信除了钱,自己亦有其他,值得一个人被掳获。
- 在四爷的宅中,蝶衣看到那把年少时许下心愿要送与师哥的剑。于他,那剑是关于他的爱人的威严,关于一份自幼固执的信念,关于虞姬对霸王的全部理解与寄托的信物。他要得到它。一个眼神,四爷已知其意。他说:“此剑是张府败落时费了大周折弄到手的。”又说:“你我之间不言钱字。那个字眼实在不雅。”
- 于是,宝剑赠佳人。蝶衣是四爷心目中一顾再顾,倾城绝世的佳人难再得。对于蝶衣自己,男儿郎与女娇娥的身份颠倒一生,始终就没弄清楚过。对于四爷,蝶衣是男是女,也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蝶衣身上,他看到所谓完美的化身。相信四爷对于蝶衣,欣赏的成分远多于情。情是一种不可理喻的深陷痴缠,要疯狂,要占有,妒恨煎熬,抵死缠绵。
- 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此境非你莫属,此貌非你莫有。当四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指的绝不仅仅是蝶衣的容貌。根本上,四爷与蝶衣一样,是个艺术疯子。于京戏(还有昆曲)这门艺术,他浸淫一生,奉献了全部的心与魂。正像蝶衣所说,京戏全在情境二字。因为情境,两三个龙套穿梭,便是千军万马。因为情境,空无一物的舞台上,这些人分花拂柳,翻山越岭,攻城掠地,活生生演尽才子佳人帝王将相一生的悲欢离合。京戏实在是心的幻术。而情境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遇不可求。所以当四爷与蝶衣,台上台下,两个对京戏几近入魔的戏痴乍一相逢,电光石火间,便有云垂海立的震撼。那一刻他们的灵魂是相通的。他们都是情境中的人。
- 日军占领北平。在悬着大东亚共荣条幅的戏院里,蝶衣于台上贵妃醉酒。霓裳羽衣,飘飘旋转着绝世的风华。头顶忽地撒下无数抗日传单。灯骤灭。台下喧哗。没有人再顾及台上的贵妃。一片混乱之中,唯有蝶衣,独自于黑暗之中,传单之下,继续着未尽的绝美舞步,丝毫未曾停滞。一片混乱之中,也唯有四爷,独自于楼上包厢继续目不稍瞬地注视黑暗中的蝶衣,丝毫未曾分神。
- 上了舞台,是虞姬便是虞姬,是贵妃便是贵妃,黑暗中,也要坚持演完那场戏。那已经不是演给任何人看,是一场,对艺术的献祭。
- 四爷,即使看不见,他知道蝶衣在继续。他们对艺术如此敬重,对自己的心如此忠实。在小说中具有这等艺德与艺魂的,有科班的关老爷子,有蝶衣,有四爷。当骚乱的众人终于随着四爷的掌声望向黑暗中独舞的蝶衣,灯光复明,掌声四起。那辉煌的一刻。
- 日本战败被赶走了,在国民政府掌权,蝶衣因曾替日本人唱堂会而以汉奸罪受审,受到很多人的批斗。小楼与那经理拜访四爷,恳求出手相救蝶衣。小楼说救出了蝶衣,他们兄弟俩(忘了是几年)的包银全归四爷。四爷道:“没你的包银,你当我就喂不起这几只鸟了?”
- 可以想象,时移世易,四爷大约亦没落了。虽然,余威尚在。但这句淡淡的话,并不令人感到负气,亦不似死要面子的强撑。四爷清楚自己的底子和实力,亦懂得在渐进的没落中,如何不失尊严。看过了大起大落的人,知道这世上,你方唱罢我登场,兴衰原是寻常事。所谓“守得贫,耐得富”,淡眉静目之间,便是气度。四爷当然并非贵族。但骨子里,那一种超脱于蝇营狗苟的世道之上的高绝,不是天生的贵秉,至少是强者,是智者。世路里磨出来的明净。他仍未忘记多年前那一个“霸王回营见虞姬,到底是该走五步还是走七步?”的回合。
- 在法庭上,面对检察官“程以淫词艳曲,辱我民族尊严,灭我民族精神”的指控,四爷从容站起,开言:“方才检察官所说之淫词艳曲,”——静寂片刻,突然用力猛拍栏杆——“实为大谬!”全场被震得无一丝声息。四爷又说:“当晚程所唱者,牡丹亭游园一折,众所周知,乃国学文化中之最精粹。何以在检察官口中,竟成了淫词艳曲了呢?如此污蔑国剧精粹,不知是谁专门辱我民族尊严,灭我民族精神?”咬文嚼字沉沉道来,竟于法庭之中,赢得满场掌声。
- 文革一开始,首先遭殃的,便是段小楼与程蝶衣。他们被披上戏服,脸上涂满红红白白,拖到街上示众。不论怎么被踢打、被罚抄,段小楼都时时护着蝶衣。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尽力保护师弟。这表现的便是女性作者笔下对爱情的追求和向往,即使到达最后分离的时刻也不忘为生命中的那个男子开解。之后被红卫兵抓住了细枝末节的把柄:蝶衣送小楼的那把剑,就挂在毛主席像旁。
- 段小楼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执意说明这一切与蝶衣无关。他当了英雄,承担了一切。红卫兵把段小楼带走,一个接一个地审问他,整整三天,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终受不了。他承认自己有罪,耗尽力气践踏自己。于是便发生了火堆旁的那一场揭发。他再也没有能力去反抗,在那种环境下,他无奈却什么都做不了。兄弟反目,发妻自决,如若有权,亦不至于此。这种情景遵循的正是霸王的末路。尽管是假霸王,仍留给他应有的尊严。
- 为什么霸王身怀傲骨的汉子却在后半段,一次又一次突破下限,不仅变得卑躬屈膝,还在打倒牛鬼神蛇的口号中出卖至亲至信沦为一个可悲又可恨的存在。如果说岁月让霸王失去了血性,十年动荡逼走了人性里的善,带来了人性里的恶。那么岁月、动荡这两样东西,又岂独独霸王是有的?菊仙可以不顾众人唾骂,冲上去抢丢在火里的刀;程蝶衣被批斗,也仍旧当众替他勾眉画脸。为什么他不行?
- 原因只有一个,段小楼不是什么霸王,他只是我们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被大时代湮灭的普通人。大多数的人性都是经不起岁月和环境的折磨,尤其是那么一个动乱的时代。段小楼的血性和奴性实则也是一脉相承的,他从来没有那种独立于世的坚守,世道变成了怎样,他也就变成了怎样。他是个空的人,是那场浩劫中由血性变成奴性的大多数,也是我们中的大多数的人。我们的是人性经不起考验,更经受不住磨炼。这个霸王败落的不堪一击。
- 张公公玷污了蝶衣。成了角儿,也并不一定只是荣誉和欢乐。他们或许还不知道,开始只是拼命的向前奔,可后来等达到了目标,却才发现这结果也许并不是美好的,可却,只能接受而不能改变了。
- 讽刺的是,后来的新中国成立前夕,曾经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的太监,张公公,却成了一个买烟的贫苦的老人,并且已经神智不清,只知道卖烟的人。他曾干过的一切,就在他的混沌中被遗忘了吗?可是受到伤害的人,却是一生的无法挽回的创痛。社会中人与人之间,一件事也许对一个人来说微乎其微,何时对另一个人来讲也许是决定性的。
- 蝶衣捡来了小四,在师傅死后,又收养了小四。原本是科班里又一届学生弟子,在小楼蝶衣两人探望师傅的时候遇见,于是央着师傅来到两人身边伺候。他是想让小四延续京剧的发展。文中描写他干的事儿都是“讨好”蝶衣。显然是想博取他的欢心,将来小四上台的时候能够得到蝶衣的支持。只是小四毕竟心思不纯,不走正道,没有蝶衣的纯粹执迷于戏,功力不到,达不成多高的艺术造诣,根本成不了角儿。
- 文中有一段描写:小四装扮好来哄他,拉腔唱了: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蝶衣随着他的唱造神游,半晌,才醒过来似地,又自恋,又怜他。“小四呀,十年二十年也出不了一位名角呢。你呢,还是成不了角儿啦。”他又闭目沉思去。良久,已然睡着。小四一语不发。一语不发。读到这段小四的反应让小杨我一惊。
- 蝶衣这般评价,任谁都不会好受。而小四的反应却是平静的一语不发。一语不发,但心中显然是充满怨恨的吧。会咬人的狗不叫。他心胸狭窄不说,心有怨气而不发泄出来,把怨恨永远埋在心底,慢慢发酵,最终将孕育出来可怕的结果。
- 所以后来终于找到机会上位。会那么针对蝶衣。逼他把心爱的戏衣上捐国家,抢他的旦角位子还挤兑他,文革中把他们往死里整。报复当初当小厮受气的日子。然而小四终归还是没有善终,他的结局在蝶衣小楼平反后重聚,谈论当初的师兄弟们命运时,由蝶衣口中顺带提及:“那......斗咱们的小四呢?”“说他是四人帮分子,坐大牢去了。听说疯了,也许死了。......怕想,都一个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谈这个了!”蝶衣不愿继续谈下去。
- 因为小四只是千千万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物中的一个,不是谁都能安贫乐道。良民并不总是良民,更多时候只是形势逼人,迫不得已。当他们有机会掌握权力,那报复只会更残忍,更恶毒。
- 菊仙身处流金 绮艳的“ 花国”中,却因为一段烂俗的“英雄救美”而深受感动,自赎身子,从了段小楼。只是,菊仙自个儿给自个儿赎身,出了窑子,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始终做到了从一而终。即使面对红卫兵的戕害逼迫,也始终不松口,不愿跟小楼划清界限。
-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难道就一定对么,小杨觉得不是的。暗无天日的社会,活下去已是奢望。到了那个当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别看观众台下看戏的觉得小楼多么卑劣可耻,看不起他,真遇到了那种事儿,也未必人人都能像虞姬一般,从一而终。只不过是,菊仙以为他傲骨风流,是铁骨铮铮的霸王,却终于被命运把棱角一根根掰断,磨平。戏台上的霸王,始终是假霸王。
- 菊仙从窑子里净身出户的时候,老鸨伤心气愤不过,对她说:窑姐儿永远是窑姐儿。尽管之后菊仙洗尽铅华,干着良家妇女才干的事儿。一直是副干净人家的模样好好过日子。但最后到了文革,还是因为窑姐儿的身份遭到批判。更是遭到了小楼的背叛。万念俱灰之下自杀而去。一身鲜红嫁衣,一旁放着她的绣花鞋。干净的来,干净的走。 故事的前半段和后半段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一段是纵情江湖,年少风流事轻狂;一段是苟活残喘,抛情弃义图一命。
- 关老爷子作为一位师傅,不管是训练小豆子、小石头那一辈,还是后来再培养的新人,他几乎都是与徒弟们训练在一起,言传身教,严格要求。后面段小楼对京剧的背叛,他对两位爱徒的痛打,可以看出不管是对徒弟还是自己,都是一心想着自己所爱的京剧事业,容不得自己和徒弟的丝毫懈怠。后面程蝶衣和段小楼两位爱徒因为情感家庭的经历,一个成为大烟鬼,一个转行去卖西瓜,这让他心中顿起无限的苍凉与无奈,临终前,他在台上所唱的《夜奔》“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道尽他此生心中的心酸与无奈。他死后为其送葬的也就程蝶衣、段小楼和小四三人,并且他辛辛苦苦经营一辈子的戏班因为他的离去而散伙,也暗示了他将京剧传承发扬光大的梦想的破灭。
- 小楼与蝶衣并不相同。他是世俗的霸王,期许的是一些物质的,着实的,平凡的幸福。对这个人世,他并不隔膜。他也懂大势所趋,也懂顺应潮流。他是常人。正常,也平常。而蝶衣是疯子。终其一生,蝶衣只生活在自己的心中,只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段小楼是一个平凡的人。小的时候他是真霸王,走路恨不得横着,爱打抱不平,头能将抡起来的砖头碰成两半,他是一群孩子的大师兄,师傅打他扛着,有过错他顶着。后来他依然正直,但是性子软了,想法也依旧简单。或者是他根本就是一个和你我一样怕麻烦的人。小楼也挣扎着不要倒下,他还是要当英雄,所以他拒绝给日本人唱戏;被红卫兵拍了砖头强撑,不吭一声;取剑的时候为了保护蝶衣,保护妻子,也“激动得气也不透,暴喝一声,直如重上舞台唱戏,是他的本色,他的真情”,他吼:“你们为什么要胡说!欺骗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是他被红卫兵带走,离开家的时候,背影却是“负伤的佝偻”。他老了,英雄已迟暮了。
- 蝶衣是戏里最剔透的,也最糊涂的人,分不清自己是谁,却又明明白白的惦记着自己是谁的虞姬。蝶衣是单独的个体,才华横溢、天分非凡,为了戏而生,为了戏而疯魔。
- 大跨度的时空背景展示了主人公程蝶衣悲剧性的心路历程。李碧华以冷峻的笔调刻画了程蝶衣个人的性格悲剧、爱情悲剧与命运悲剧,同时在爱情之外又赋予了小说历史、政治、人性、社会等更深层涵义,从另一个侧面展示了一个历史性、社会性的大悲剧。小豆子(蝶衣)成长过程中自然性格、自然性心理的扭曲与改变,戏班子里暴力坤角改造、老太监对小豆子的凌辱,均从某个角度上揭露并控诉了封建文化的残暴与泯灭人性。
-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这话着实有一番道理。虚情假意,卖弄风情本就是戏子和婊子的职业,是他们谋生的手段,人们喜欢看她们爱的死去活来的模样,却未必想要他们的一片真情。所以,无情无义是他们保护自己的方式,而他们若是动了真情,等待他们的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因为他们出身微贱,没人会相信像他们这般终日逢场作戏,与人周旋的人会有真心,可是本书中的戏子和婊子确实有情有义的。
- 三个人的故事,两个人的爱情,一种文化的缩影。风华绝代的生旦净末,风姿绰约的台柱子,终究是无人怜取的结局,各自散落的命运。说好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能算“一辈子”。小孩子般任性的谶语,却不想,这样痴痴缠缠百般绕的一辈子,究竟是福还是孽呢?原来,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